二、嫉妒公主

村女妮涅特辛苦地抓著籐籃走向深山處的高大密林。那兒有著陡峭的岩壁，古老的精靈部落安靜地隱居於此處。在人類之中，唯有妮涅特才知道哪些藤蔓能夠盪入精靈圈。

妮涅特對於今日精靈圈的紛擾感到好奇，最令她感到意外的並非是精靈的怒吼，而是那個顯然並非來自精靈的男人吼叫聲。妮涅特於是膽怯地伸頭窺看。不知為何在此的獵人布拉多被三位精靈架住，正被拖往密林下層的監牢。

妮涅特在布拉多的哀嚎聲消失在林間之後走了出來，她的好友菲諾・基奈洛絲則從樹上躍下。「我是否在不太好的時機到來？」「這個人類不知如何闖到此處，我們不能讓他輕易回去。」留在現場的一名精靈答道。

精靈們好奇地拿走了妮涅特帶來的肥皂，在一旁的碧綠的水池旁玩了起來。菲諾像是看出了妮涅特的擔憂，向她說道：「妳認識這名獵人？我想，我們的聚會將需要認識他的人。我想邀請你參與會議。妳所需要做的，就是等待元老的傳喚。」

妮涅特答應，菲諾便開心地說道：「與我們共進午餐吧！我們可以一起玩樂與歌唱。」妮涅特與五、六位年輕俊美的精靈度過了個自在愉悅的午時。

直到笛聲傳來。菲諾帶著妮涅特盪向部落深處、密林下層的樹屋廣場上，來到了部族的會議上。

艾洛・紗菲娜，精靈圈的領導者，如菲諾所建議地，要求妮涅特說明關於冒失獵人的事。精靈的寬容，即是他們災難性的天性。

妮涅特在臉上塗了泥土，希望讓自己變得更不起眼。精靈們對她這樣可愛的行為報以輕笑，然後便安靜等待她的發言。

妮涅特吞了口口水，說：「布拉多善於獵兔…與我有過交易，像是上次那批品質良好的毛皮。」

妮涅特暗暗認為，布拉多如果無法逃出，將會成為肥料。好心的她於是提議，「請讓我跟他交涉吧。我會確保他不會洩漏此地。」於是菲諾便拿著綠色的發光石，領著妮涅特走下地牢。

「請讓我與他獨處。」菲諾點了點頭，留下了發光石，離開了地牢。待菲諾離開，布拉多問道：「你在搞什麼鬼？」「你應該認不出我才對啊！」事實上，妮涅特在臉上塗的泥土，毫無掩蓋身份的功能。「他們是否會吸我的血？」「為了安全，他們會把你當作肥料。但只要你按照利特拉的教誨誠實訂約，我就能夠擔保你。」「我發誓，我不會將精靈的住所洩漏出去。」「而且你沒在這裡看到我。」「我沒在這裡看到妳。」

在妮涅特對此口頭契約的擔保下，天真的精靈便釋放了他。

✻ ✻ ✻

哈肯．英格瑪森在陰暗的農舍中張開雙眼，他發現自己被用棉被緊緊綑在床上。夕陽從窗外照入，瀰漫著泥土與肥料的味道。四周放著農具，但他的行囊不在此間，除了他被卸下了弓弦的弓身被插在肥料桶中。

哈肯試著掙脫時，他不知打哪來的力量衝撞開一切：他的身體隨著小床重重垮下，從身上竄出的有形能量衝破了茅草屋頂，煙塵四起。

一名男人的聲音朝此屋而來。哈肯待他入內，一把擒住這個穿著尋常村服的男人，質問：「你是誰？為什麼要把我綁在這？」

「你到底做了什麼？那隻衝破屋頂的龍是什麼？你是什麼？」男人的聲音流露出明顯的害怕，向他吼叫。他語言中透露，他並不是此屋的主人。

哈肯此時見到了，恐懼的男人有著紅色的雙眼，下顎有著長長的尖牙，手中握著利爪。他怒吼著，他的突變下顎無法發出人類的聲音，試圖掐住哈肯。

哈肯－－從糞桶中－－拔出弓，試圖將弓身插進妖魔嘴中。然而，怪物的頭顱不可思議地往後轉去，發出了脊椎斷裂的嘎拉聲，接著歪著頭，朝他揮出爪子。哈肯一個俯身閃過，再勾住男人的腳，讓男人跌倒在地。他向後倒下，以詭異的姿勢撐住身體。

哈肯一躍騎上妖魔的身軀，將弓身插入了怪物的胸口。這個曾經是男人的怪物立即死去，只留下怨恨的眼神。

然而同時，門外傳出看到此幕的女人尖叫，「史威尼死了！龍信者帶回來的那傢伙殺了他！」

哈肯不理村民的慌亂，走出農具間。他見到一小片鮮紅花田、一間藥草師的小木屋。踏入木屋，發現自己的行囊已被藥草師「物盡其用」：他的冒險者背包裝滿著摘採來的樹根、他的長劍則因為用來搗藥，而染上了黑綠色的汁液。

哈肯嘆了口氣，開始收拾自己的行囊與武器。不過他剛剛清楚聽見了那村女的話，這裡的女主人是位龍信者，那麼她便是萬年長夢中，奇楚瓦要他帶上旅程前往世界之巔的人。於是哈肯決定等她回來。

剛剛死去的屍體就放在門口。有些村民開始注意到這裡，交頭接耳，爭相奔走。而哈肯一點都不介意，在藥草桌旁找了個位子，自顧自地抽起煙斗。

✻ ✻ ✻

「我和鄧肯和敘亞漢去附近的死亡女神神殿尋找他的記憶，晚餐前我們會回來的，不用擔心我們。－－維爾利特上。」

傍晚，畢悠恩和卡西亞因為這段留言而來到小麥村，尋找淘氣的公爵之女。

他們來到廣場，看見一位女村民從水井打出淡血色的水。而在廣場的另一側，一些村民正在聚集，手上拿著草叉、柴刀與火把，他們交談著，「去找更多人來，龍信者得付出代價。」

畢悠恩和卡西亞並沒有理會這些怪異，逕向一名正閒待著的村民詢問了死亡女神的神殿。於是，這位熱心過頭的村民，便點著火把領兩人走向神殿。那是間廢墟般的石屋，看似一座堡壘，黑暗的窗戶位於稍高的位置。

他拿起地上的石頭，敲了石門上的金屬盤。於是，光線透出，兩名男人從內側將門打開。三人交流了下眼神與語言後，其中一位向公爵的家僕們說，「跟我來吧。」隨即拿著火把轉身往屋內身處走去，畢悠恩和卡西亞跟上。

男人知道了他們的來意後，便沒再發問，安靜地帶著他們走往地下室。往下走了約二十尺來到了底端的石牆前。他拉下機關，為他們開啟了石牆後的暗門。他將火炬交給畢悠恩，「若她來到死亡女神的神殿，那就在下面了。」

然而，待畢悠恩和卡西亞走過暗門，又往下走了大約五呎深後，男人帶有歉意的聲音才從後面傳來，「真抱歉。」碰地一聲，來時的那扇門緊緊地關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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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妮涅特和布拉多一邊閒聊著龍是否存在的問題，一邊回到小麥村時，他們都被妮涅特家門口的景象驚嚇到。黑夜中，許多村民點著火炬圍繞著妮涅特的小屋，在花園前門口的地板上擺著一具屍體，花園中的茅屋本來的屋頂也已經不存在。

「完了！一定是我煮的東西爆炸了！我把肥料－－」妮涅特異想天開的結論還沒講完，布拉多便說：「我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，你先躲著吧。」

躲在牆邊的妮涅特，隔著窗戶，看到那名在她家躺了一整年的可憐男人正坐在草藥桌旁，安靜地抽著煙斗。

妮涅特遠遠盯著哈肯，被煙霧圍繞的哈肯，就像是隻醒來的野獸。妮涅特拿起木條防身，小心地走入屋內。

「歡迎回來。」哈肯話還沒說完，妮涅特就拿起木條敲下，哈肯接住木棒，一把抽走，像拿著劍一樣柱在腳前。

「這位女士，可否請問，為何我從怪物口中救了你，但我卻被綁在床上？」妮涅特摸索著有沒有東西能夠當作武器，卻只找到了勉強能當作盾牌的木砧板。

「你炸了我家？又為何在我家殺人？」「你看那東西的樣子，那像人嗎？」妮涅特看向窗外哈肯所指的方向。妮涅特雖然看不清楚外頭，但卻有了詭異的感受，彷彿那死去的東西充滿讓人不適的邪惡，而同樣的邪惡也混雜在村民之中，甚至圍繞在為她與村人爭吵的布拉多身上。

於是，當妮涅特發現怪物的存在後，就讓哈肯帶著她逃出了小麥村，躲入了森林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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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肯與妮涅特來到小溪流過的林間空地上。妮涅特解釋了是因為天冷與哈肯的不良睡姿，才會將他捆在床上。哈肯無奈地對於妮涅特的照顧表示了感激，然後問，「我到底睡了多久？」

泥涅特艱苦地以樹枝在地上數數，最後抬頭回答，「大約是十二個月吧。」當哈肯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事情時，妮涅特腦中已經在想像布拉多用鐮刀將村民們斬首的畫面，於是她擔心地說，「去跟他們說吧，說那人是怪物，他們會理解的。」

哈肯倒不是不肯，但他記得奇楚瓦在夢中的話語，用他掌握得並不好的通用語說，「好啊，但我有一個條件－－我要妳。」

聽到了這句話的妮涅特，害怕地撿起石頭就往哈肯身上扔，哈肯稍微側身就閃了過去。

哈肯意會到自己可能引起了誤會的時候，便忙著解釋自己的原意。然而，明白自己無法抵抗這名男人的妮涅特，喃喃自語了接下來數十年的計畫，「好處是我的稅收可以節省一成半，然而現在要去哪裡找契約師呢？你真的要跟我結婚，不會太快嗎？應該要從牽手開始吧？如果現在準備生小孩，明年就可以有第二個，這樣第一個小孩要叫什麼好呢？」

「聽我說！」哈肯的吼聲中散發龍的威勢，令鳥獸躁動，然而妮涅特的妄想卻如白熊一般堅韌，「第一個小孩應該要學木工，第二個－－」

哈肯無奈地在妮涅特的人生規劃（妄想）中準備紮營。而當一切就緒時，妮涅特已經從生談到了死，「我還是希望，最後可以一起被埋葬在天堂草的下面。」

哈肯等妮涅特的妄想告一段落，再次試著說明自己希望與她同行前往世界之壁的意圖。終於聽懂了的妮涅特，表達了希望能有利特拉的牽絆，在兩人之間立一紙契約。然而，對於哈肯而言，這只不過是南方人對於信任的誤解，在北方人看來，互相信任的人，並不需要契約作為牽絆。

妮涅特不同意哈肯的意見，然而她訝異地發現，哈肯同樣相信龍還存在，她為此感到驚喜。

不斷被打岔的哈肯，再次提出了同行的要求，然而妮涅特依然惦記著她的家、獵人，以及村民所顯露出來的邪惡。

就在他們正商量此事的同時，妮涅特遠遠地，卻看到村子那在夜晚中散發著紅光，像是有屋子燒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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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過樓梯間的平台，畢悠恩和卡西亞接著繼續向下走去。樓梯間的火炬架已經潮濕，濕氣凝結成的水珠滴在地上，形成灘灘水窪。

畢悠恩看到這樣的情景，便說，「如果小姐真的來此，一定會想都不想就下去。」卡西亞則忿忿地說，「我要宰了那個裸男！」

兩人走下來樓梯，才終於來到平地。這個房間裡放滿了刑具，火光照出滿地的屍骸，散發著可怕的惡臭。兩人低頭察看，那些屍骸的骨頭都扭曲成怪異的形狀，泡在地上淺淺的血紅水中。

雖然不像是有維爾利特的影子，卡西亞的腳依然忍不住顫抖。畢悠恩對她說，「冷靜點。無論小姐在不在這，看起來都不友善，提高警覺。」

就在這時，前方更深處卻傳來維爾莉特熟悉的聲音，「救命啊！救救我！有沒有人聽得到我的聲音！」

兩人於是快步向前，穿過一個長廊後，來到了一個泡在淺淺血水中的大房間。在房間的盡頭，依稀看得到一個巨大的鐵椅，在房間的正中間有個十呎半徑的大洞，看不出來有多深。鐵椅旁，兩支蠟燭的火光搖曳，而維爾莉特的身影，則蹲在黑暗之中哭泣。

維爾莉特痛苦的呼救聲，讓卡西亞鼓起勇氣，慢慢朝她靠近。畢悠恩也一邊警戒一邊靠近。他無法不注意那個黑色大坑，他看到血水從那深不見底地黑色大洞中，沿著洞壁湧升出來，而不是往下流。

畢悠恩來到維爾利特身邊，將身體稍微伏低，想看看維爾利特的狀況。然而他卻照見了一張微笑的白皙臉龐，那綠色的眼睛充滿惡意，透著深深的嫉妒與邪惡之色，這張臉，顯然絕不屬於維爾莉特！

畢悠恩毫不猶豫地拿起盾牌砸向對方的臉，重重打毀了美麗的半臉。然而這女人，在陰影中化身為二，另一個就出現在他們的身後，發出刺耳的尖叫。而那臉部半毀的女人，身形快速地膨脹，成了有著兩隻蠍尾的人面女妖，用她的半張可怕的臉瞪著畢悠恩。

她發出昆蟲般的喀喀聲，用她低沉的聲線抱怨了面前的食物。同時用巨鉗，怪力地將畢悠爾壓到了血水之中。卡西亞對此狀況手足無措。

畢悠恩拔出劍，沿著女妖的關節轉圈，女妖尖叫後甩出蠍尾，帶有惡意與詛咒的刺擊扎在畢悠恩身上。畢悠恩從未有過的情緒升起，畢悠恩感到憤怒與不平，我們知道，那是嫉妒。

畢悠恩舉劍就朝女妖的眼睛刺去，蠍女在那一瞬間，和她的分身交換了位置，畢悠恩的劍刺在她的分身之上，同時化為虛影粉塵。卡西亞驚慌地想要攻擊女妖，但她從未遇過如此強大的敵人。

此時，女妖再一次抱怨了這兩個食物，然後停止了攻擊。她將臉化成了維爾利特的模樣，用她的聲線說道，「你們是來找這個小女孩的吧？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她在哪嗎？」

畢悠爾與卡西亞，像是突然驚醒般，停下了身體的動作與所有的攻擊。蠍女繼續用著誘惑的聲音說，「就在那邊那個深不見底的深洞之中。她與一個全身散發古老氣息的男人，就在那古老的死亡女神神殿之中。你們可以下去看看，就在那個漫著血水的深洞裡頭。」

卡西亞讓阿爾納下去深洞看看，然而阿爾納卻因此失去了音訊。卡西亞一驚，便縱身躍下。畢悠恩來不及阻止她這麼做，卡西亞就這樣躍入了無盡深淵。

女妖看著擔憂的畢悠恩，對他說，「交出你頭盔上的裝飾，然後離開吧。我會去找讓你下來的傢伙算帳。」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戰勝此妖的畢悠恩，只好交出戰敗的象徵。在女妖的憐憫下，離開了此處。

「惡魔。」離開時，畢悠恩心裡發寒地，只想到這個字。女妖慢慢地變回了少女的身形，然後靜靜地消失在陰影之中，只留下血水上的小小漣漪。

這就是畢悠恩與嫉妒公主卡茲蘿娜德第一次的相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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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妮涅特和哈肯回到村裡時，發現的村民們將武器對著她們。地上一具骨頭詭異扭曲的新的妖魔屍體，旁邊躺著好幾個死去的村民。布拉多則已經不在這裡。

一個接近的村民喊道，「龍信者，快說，妳知道森林裡娜些精靈在哪裡！」

妮涅特憤恨地拒絕，並大聲咒罵布拉多是個背信者。「憤怒蒙蔽了你們的雙眼！喪盡天良！你們以為我會聽你們的話嗎？」

村民：「喪盡天良的，是你帶來的怪物！精靈！你這個魔女！」

發現到村民的惡意的哈肯，拉著妮涅特再次逃往森林。村民用力地將手上的火把扔到了妮涅特身上，她的衣服因此被燒出了幾個黑色的洞。

哈肯不解妮涅特為何需要被如此對待。妮涅特哀傷地說，「因為我是個龍信者，胡說八道的人。」

「你們的村子呢？到底怎麼了？」

「我也不知道，從來沒看過這樣的事情。」妮涅特盯著血色的火光，見到煙霧邪惡地在天上如漩渦般聚攏，世界之夢對她展現了真相：深淵之門已經打開，前所未見的邪惡即將降臨。

這時，菲諾・基奈洛絲的聲音卻從一旁的樹上傳來，他喚著妮涅特的名字，並從樹上躍下。

看著驚慌的妮涅特，她卻以冷靜堅毅的聲音說，「我們也看到了，地獄之門開啟了。這意味著，卡西亞正在附近。我們要去找她。」

她停了停，看著他們部族所接納的、視作同胞的人類，「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，妮涅特？」

妮涅特答應了，並且帶上了龍魂降生的諾丹之子。她答應他，若能找到卡西亞，他們便一起前往世界之壁，前往不在地圖上的極北之處。

這古老的精靈部族，為了將神諭交給千年來唯一的妖精返祖，卡西亞・希爾瓦，他們結束了千年的等候，踏上了旅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