ㄧ、陰謀的預感

不死的上古英雄敘亞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，當他意識到自己活了過來，他正泡在已經腐爛又乾掉的皮囊之中，四周一片黑暗。

「瑪爾贊娜！」他憤怒地大喊，撕開那頭狼屍的胃。月亮正從密林的樹梢間照下，沐浴在敘亞漢健壯而結實的裸體上。

陰影中，刺耳的女人聲音向他怒吼，「你不該在這裡的！」那怪物般的手，沿著陰影而上，想掐往敘亞漢的脖子。

但不死的英雄只是轉過身，就來到這詭異怪物的後頭，用他那斬殺妖魔的怪力反鉗住陰影。一眨眼，那女性的鬼影就被硬生生夾成兩節。

他隨意地將怪物的屍體扔在地上，卻聽見樹林裡另一個同樣尖聲的女人叫喊聲。

敘亞漢深吸一口氣，「瑪爾贊娜！你他媽有什麼毛病？」整個森林迴響著三重不死英雄的怒吼。他追了上去，不能放任鬼婆行走於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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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，還未黎明，在斯托克公爵的城堡前，四輛馬車停在那裡。第三和第四輛馬車裝滿了維爾莉特的行囊，包括她為數驚人的衣服與圖書，第一輛馬車坐著下人，而第二輛馬車是公主的車廂。畢悠恩．維特博格正在馬車附近進行最後的檢查，而卡西亞．希爾瓦正騎著馬，等待著出發。

維爾莉特的心思非常複雜，父母告知她「必須」前去鄧肯郡度假，然而她早已機靈地發現，她事實上很可能會被嫁給今年剛滿十二歲的鄧肯準伯爵。雖然她並不討厭他，但父母怎麼可以不過問她的意見？公爵反覆只說，她秋天就可以回來，但究竟是哪一個秋天？

兩名家臣，畢悠恩和卡西亞正秘密執行公爵的任務。他們必須偷偷地，將維爾莉特・斯托克，翡翠岬公爵之女，琳恩格拉斯的繼承人，護送到鄧肯的領地，並在那裡躲避危險。要不是公爵之女沒出過遠門，看到這喬裝成商隊的毫無貴族徽記的車隊，大概會更加懷疑。

畢悠恩肯定是其中最頭大的一個，他奉命必須慢慢地告訴維爾莉特，她事實上是一名男人。

維爾莉特在爬上女僕卡珊娜所在的馬車以前，和父母做了道別。

公爵跟公爵夫人擁抱了維爾莉特。「秋天一定會回來的，」斯托克公爵又說了一次。維爾莉特把頭上的花拿下來給公爵，約定請公爵在秋天時要「親手」還給她。維爾莉特早已隱約感覺到事情並不對勁，然而她無能為力，只能上馬車。

「我們約定好囉！之後一定要把花還給我。」維爾莉特從馬車中探出頭望向父母。畢悠恩吹了口哨，車隊就上路了。

維特博格向城北的守衛報上了惡名昭彰的「尼古拉商隊」之名，簡單地通過了盤查。卡珊娜為了平撫小姐的擔憂，開始說了一個關於「熊貓」的世紀長的故事。即便她並沒有親眼看過這種動物。

他們順利地過了崗哨，等到車隊上了山道後，精靈卡西亞喚來了她的精類，那天生的動物夥伴，老鷹阿爾娜。

「阿爾娜，警戒四周。」

「為什麼要警戒四周？」維爾莉特問道。「所以呢，熊貓在森林中⋯⋯」卡珊娜的世紀長故事還沒講完。

維爾莉特看卡珊娜逃避了自己的問題，就問卡西亞。卡西亞支吾其詞，於是不小心被維爾莉特套出了真相。維爾莉特意識到，這趟旅程將充滿危險。

「卡珊娜，這真的有問題。」卡珊娜有些不知所措，即使她並不明白細節，她也知道必須讓小姐以為這次出遠門，只是為了短暫的度假。「啊，剛剛那個熊貓的故事還有後續喔。」雖然卡珊娜已經努力了，但依然無法搪塞住，她只好向前方的畢悠恩投去求救的眼神。

畢悠恩嘆了口氣，簡短地開脫，「因為路途凶險，偶有暴徒、野生動物什麼的。」「凶險？」「是啊，」卡珊娜接過了話柄，「路上的暴徒有時甚至沒有穿衣服。」「啊，這真是可怕。」

看維爾莉特不再發問，所有人才鬆了一口氣。卡西亞則默默騎馬到了最前面，以防自己再洩漏什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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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行走到一半，不得不停下來。一個溫婉可憐的女性跪趴在路邊掩面哭泣，在她面前，有一個小小的墳墓，一個簡易的、象徵性的衣冠塚。

畢悠恩止住車隊，單騎上前詢問。女人則哭訴，她的姐妹被暴徒殺死。「我對你的損失感到遺憾」，外鄉人畢悠恩這樣說。

女人抹乾眼淚，自稱翠兒，希望能隨車隊前去鄧肯郡，畢悠恩想要拒絕，於是便說，「這不在我的職責範圍」。但這時，維爾莉特卻直率地歡迎女人與自己同行，「是這樣嗎？不是畢悠恩的職責，那就是我的職責囉？」家臣們即便想阻止，但他們無法違抗維爾莉特的命令。

於是，翠兒爬上了第一輛車，與妮娜，另一名女僕，待在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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敘亞漢已在森林中奔跑了三天三夜，他仍然找尋不到他的劍，也找不到鬼婆的蹤影。

他終於決定向諸神祈禱，他低聲呼喚月亮與狩獵之神，然後將樹枝遠遠拋出。應該朝向獵物飛去的搜尋之箭卻平凡無奇地掉落在地。

月亮空虛蒼白的映在地上，他的祈禱得不到神的回應。

敘亞漢大吼：「這裡還有任何人嗎？還有任何會勃起的老二嗎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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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月亮高掛，兩位護衛開始感到不太對勁，按照原定的路徑，應該在入夜以前便會抵達下瀑布村。但現在，四周依然是被月光照亮的幽暗山路，哪裡有村落的影子？

當卡西亞派出老鷹前去探路後，得到的只是更多的困惑。

畢悠恩和卡西亞對看一眼，便策馬向前探查。沒多久，他終於意識到，車隊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，循環在相同的路徑上。畢悠恩將這件事情小聲告訴了卡西亞，兩人打算分頭進到林中探路。

但在這同時，卻聽到卡珊娜驚慌的呼叫聲從車隊傳來，「小姐不見了！」在安靜的林間道路上，這聲音異常響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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維爾莉特被拖進了自己的影子裡，她的身體扁平地不像是肉身，被某個像是緞帶的手拖拉著，扯進了一片黑暗，除了黑暗，什麼也沒有。

當她再次看到光亮時，維爾莉特看到一個比人還大的魔女鍋爐，正不知道燉著什麼，散發著刺鼻的臭味。她發現自己坐在樹的枝幹上，翠兒則坐在她的身旁，順著她的頭髮，向她傾訴了愛意以及親情。

翠兒的溫柔對於維爾莉特來說，令人困惑而恐懼。翠兒向她表示，因為自己的姊姊死去，希望她能作自己的妹妹。維爾莉特不明白這一切的意義，追根究柢地發問。

翠兒終於失去了耐心，她聲音一沈，彷彿變了個人一樣。她顯露出明白的惡意，兩手握住了維爾莉特的臉，用她散發惡臭的嘴要親吻上去。

維爾莉特用力地推開翠兒，翠兒沒有想到她有這樣的力氣，於是跌落在地。憤怒讓她無法繼續掩蓋邪惡的氣息，深黑色的惡意滲入了她身邊的土地，甚至滲入了她自己雪白的肉體。維爾莉特從未看過這樣的景象，陷入了巨大的恐慌，她眼睜睜看著翠兒的身體塌陷，融入土地而成為一片陰影。並很快就明白，她哪裡都去不了。

「這裡還有任何人嗎？還有任何會勃起的老二嗎？」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林間傳來，維爾莉特想都不想就大聲呼救，並往那裡跑去，認為所有人類都有老二的她，相信這就是「這裡有沒有人在」的比較通俗的說法。

敘亞漢隨著聲音，趕到了林間空地，看見了巨大的陰影正追逐著美麗的女性。「原來在這裡會勃起的不是老二，而是奶頭嗎？」

陰影般的鬼婆看到了敘亞漢，憤怒地朝他撲去。她用銳利的爪子，插入了敘亞漢赤裸的胸口中，但是再也無法深入。

他夾住了鬼婆的爪子，用雙手錮住了她的身軀，猙獰地笑說，「我終於逮到你了。」

維爾莉特躲到了剛剛自己還坐著的樹幹後方，親眼看到了敘亞漢在月光下，將魔女摔進她自己的鍋爐中。

鬼婆用她可悲的聲音掙扎，露出她蒼老的容顏尖叫並扭動著，最後終於沉了下去。

然後，這名怪異的男人轉而向維爾莉特走去。他突然一把抓住她金色的頭髮，「這是被太陽祝福的頭髮嗎？」

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，可是很痛⋯⋯」

「太陽的女兒，妳怎麼淪落到這裡？」

「我爸爸不叫太陽⋯⋯」

「太陽是女神！」

「我只知道唯一的神利特拉⋯⋯」

「那個卑鄙的小神？眾神戰爭時什麼都沒做的那個？」

「眾神戰爭，是上萬年前的那場？」

「什麼是『萬』？」

「呃⋯⋯比百比千還要更多的意思。」

「這塊大陸不是只有幾千年的歷史嗎？」

「不⋯⋯不過，你還是趕快把衣服穿起來吧！」維爾莉特終於想到要遮住眼睛。

敘亞漢走到月光下，雙手敞開，英姿勃發的轉過身：「裸露身軀是很自然的事，為什麼要大驚小怪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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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見卡珊娜驚叫，畢悠恩及卡西亞趕到馬車旁邊。裡面只見卡珊娜一人，而另一邊的座椅上，殘留著吃了一半的三明治。卡珊娜哭著說小姐突然「消失」了，畢悠恩和卡西亞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。畢悠恩趕到第一輛車，發現翠兒也不見了，留下妮娜痛苦地昏睡著。

於此同時，一個騎士騎著馬，在月光下朝車隊而來。畢悠恩認出來人，那是利特拉的聖騎士、自己早熟的心靈導師羅斯。羅斯也認出了畢悠恩，便詢問馬車內女人哭泣的原因。

羅斯明白狀況後，就答應協助他們，暫時放下趕路的任務。他們分頭尋進森林。結果是卡西亞聽見了維爾莉特的聲音，讓阿爾娜去通知其他二人。

她舉著弓靠近林間空地，看見在月下正赤裸的敘亞漢，以及臉紅著的維爾莉特。

「離公主遠一點！」卡西亞一邊用弓箭指著眼前的可疑裸男，一邊把斗篷拽下扔到前方。

從未見過精靈的敘亞漢踏過斗篷，「你是哪裡萎縮的妖精屌毛生下來的雜種？」走向卡西亞。

卡西亞看著敘亞漢走來，便向他放出箭矢，敘亞漢則偏身閃過。敘亞漢仍然不疾不徐的靠近，曾燒盡海妖的英雄，嘴中流洩出青煙，卡西亞因為這種景象而感到無比的恐怖。

維爾莉特則勇敢地抓起地上的斗篷，披到敘亞漢的肩上，「請冷靜下來！」

敘亞漢搶過了卡西亞手上的弓。

維爾莉特將斗篷綁上抓住敘亞漢的腰，喊著：「那是我們家的人，請不要生氣！」

卡西亞仍氣憤地抬腳踢向敘亞漢，依然被敘亞漢一腳擋下。

敘亞漢舉起沒有拿弓的拳頭揮向卡西亞，「蔻伊的小仔，該回家乖乖吃香蕉。」

卡西亞的表情變得相當難看。但是薇爾莉特仍然沒有放棄地朝敘亞漢喊話，「那是我家的僕人，我代她道歉！請不要生氣了！」

敘亞漢垂目看著背後的維爾莉特，「你是她的主人，那就管好妳的貓咪，妳的道歉我就收下了。」便自己將斗篷綁在腰間，並收下了卡西亞的弓作為戰利品。

此時，畢悠恩及羅斯正趕過來。敘亞漢看向來人，大啐一聲。「太陽的祝福現在有這麼廉價嗎？為什麼滿地都是黃金懶毛！」轉頭問維爾莉特，「這兩個人也是妳的奴隸？」

「不是，這是畢悠恩，及應該是利特拉的騎士。」

「你好，我是羅斯。請問你是？」

「叫我敘亞漢。我是九百人之敵、焚燒海妖之火和敲詐愛神者，瑪爾贊娜因此為我刺下這三重不死的刺青：鐮刀令我不死於病痛，波濤令我不死於災禍，雪花令我不死於睡夢。現在告訴我，黃金懶毛。我的劍她媽在哪裡？」

羅斯摸了摸自己的頭髮，輕聲問了畢悠恩。「你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嗎？」

「不。」畢悠恩也茫然地搖搖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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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他媽告訴我這是戰車？連個犀牛皮都沒有怎麼上戰場？」敘亞漢看著維爾莉特的車隊，憤慨的罵道。

「那個，現在已經沒有戰爭了⋯⋯」維爾莉特微弱地在旁邊說道。

「你是說林恩格拉斯的英雄都變成了你們這種弱砲？」

羅斯本來覺得應該要生氣，但還是忍不住輕笑了出來。

畢悠恩再次提醒，「時間已經很晚，我們快出發吧。」

維爾莉特喚來卡珊娜拿套衣物給敘亞漢。敘亞漢看了一下手上的衣服，便把上衣撕成背心披在身上，將褲角撕開，當作裙子般綁在腰間，跨在無鞍的馬背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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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雄們的車隊在下瀑布村待了一晚，在和煦的夏日陽光中繼續上路。車隊穿越了密林與瀑布，最後，他們抵達了堡壘山城，鄧肯郡。

在他們身後，遠方山腳下的一個平凡農村的上頭，如巨龍一般的虛影盤旋在盆地之中。最後，龍影扶搖直上，穿過青空，穿過彩虹般的雲朵。

車隊進了鄧肯郡，羅斯則向他們道別，前去呼應中央之都教會的召喚。「希望將來還能見面，」維爾莉特說，羅斯也害羞地笑了，他也希望能與可愛的公爵之女再次相會。而此時他還不知道，下次，他將為殺她而來。